2013年12月11日 星期三

日本篆刻家足達疇邨的昭和2年臺灣行


台灣篆刻界在「日治時期」與日本間常有交流。宗師級「篆刻大家」足達疇あだちちゅうそん18681946)的「台時間點1927年的117日至1216日)」與「台背景」很微妙。昭和2年日本金融恐慌,台灣却安定,顯現有雄厚財力。票選『台灣八景』已公佈;費時3年台北「龍山寺廟新築落成」昭和21211日起,連續5日慶祝活動。邨氏「掛名弟子」鹽谷壽石的『老子「道德經」全文套印』正風光地在『臺灣日日新報』連載,享受日本篆刻家在自己國內報紙也未曾有過的待遇。吳昌碩(1844.9.121927.11.29)死去,應會在其他地域的篆刻界激起漣漪。

邨氏之台灣行,較有可能由另一名「掛名弟子」小野支山接待遊歷台南,但『臺南新報』資料已散佚。在台北與篆刻界的互動情況可知,主要是因為仍存有魏清德〔潤庵〕的記錄。現整理於下:

1﹒來台訊息

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昭和2(1927)117日『夕刊』第二版,〈篆刻の大家疇邨翁來臺〉記事全譯於下:

據聞篆刻家,現今第一名手足達疇邨翁,這次為了探訪蓬萊風光,現駐留於本地尾崎古邨(即尾崎秀真)家。翁出身濱村薇山(即濱村藏六四世18261895.2.24師門;旁通詩書,特別於『篆‧隸』堪稱古今無人可並駕。在留期間可應『希望者』之需,揮毫篆刻

2﹒有「潤例」的報導

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昭和21110日『夕刊』第四版『無腔笛』專欄,〔主筆〕魏潤庵的全文照錄:

臺灣美術展」閉會(昭和21128日起10日間,「第一回臺灣美術展覽會」在「樺山小學校講堂」舉行),「黃土水君之彫刻個人展」亦不復延期(昭和21156兩日,在「臺北博物館2樓」舉行);此間吾人對於各藝術品印象,尚歷歷如在目前。

吾人茲更介紹:東京第一流「篆刻大家」疇村足達先生之來臺。

原夫『篆刻』一途,固東洋日支兩國所獨創,為「黃髮碧眼白皙洋人」所摸索不解之處。其始則漢秦官私鑄印,降至元明清摹刻,遂駸ㄑㄧㄣ駸乎彌盛。雖楊子雲有『雕蟲小技』之說,實則「文人墨客」莫不藉以游心物外。刀法之講求、字畫之考證、位置之疎密談何容易!趙趙孟頫吾丘衍文彭何震之輩,擅美於前。有清桂未谷桂馥、鄭ㄈㄨˇ、鄧石如、翁覃溪翁方綱、丁鈍丁丁敬、黃小松黃易輩,踵盛於後。又降至晚近,則徐三庚、吳ㄈㄡˇ吳昌碩等,是其卓卓者也。

村先生,現寓於東京市趜町區隼町。『篆刻之力量』勿論足與徐三庚、吳廬諸大家雁行,而無所遜色。『詩』則夙與,故森槐南、本田種竹、永坂石,今之國分青厓、岩溪裳川諸名士,相周旋往來。傍通『六法(指『六書』)』,而於『篆書』一途猶深造焉。

▲先生此回之來臺,為欲探取蓬萊秋色,現投止在三十餘年前老友尾崎古村氏之「讀古村莊」。古村氏亦「斯道」具眼者,宜其苔岑相契、氣味相投也。

▲疇村先生老矣!然極矍鑠。童顏大耳,髯鬚颯爽,樽酒細論,談笑泉湧,固一見而知其為『老詞客』也。於是在『北』之「內‧臺人」斯道同好者,若:小松吉久〔天籟‧孤松〕、石原〔西涯〕幸作、鷹取〔岳陽〕田一郎、小野〔支山〕、大久保石壽、諏訪〔素濤〕忠藏、高澤〔南山〕尾崎秀真〔古村‧白水〕、大津鶴嶺、豬口〔鳳庵〕安喜鹽谷〔壽石〕彌壽次、魏〔潤庵〕清德、劉〔篁村〕克明(時任「州立臺北第三高等女學校」教諭)高橋〔滹山〕醇領、高井〔得堂〕清隆、松田〔寄山〕德三諸氏,出為「發起」。得先生之鼎諾:『篆刻金石』每顆拾圓,『揮毫書畫』每枚十圓;應「同好者」之需,共結『篆刻‧書畫』雅緣。

夫燈下傳箋,密護鯉魚之信;花間讀畫,濃題蝴蝶之圖;則圖印之精,不可不講也。書畫雖斷縑片紙,物以人重;小窓對晤,想見其人;亦足以促『古藝術心』奮起。

『外來藝術』風靡今日,此種『純東洋固有篆刻書畫』猶有提倡‧保有‧發揮之要。

3﹒魏清德的贈詩像說教

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昭和21117日第四版,刊出〈疇邨‧白水二先生惠臨,喜賦長句三十韵奉贈魏清德〔潤庵〕的漢詩

軒軒村翁,落落商山侶;采芝駐童顏,髯長一尺二。

少小聞翁名,今茲喜相值。前宵走訪翁,覷面慰寤寐;今宵翁過存,倒篋談奇字。愛翁篆刻高,源流窮變異;上追蝌蚪文,蒼然發神思;下逮元明清,作者遵「六義」。

贈我石一拳,疑從仇池至;小篆題上頭行行斯氷意;朱泥手親調,色澤鮮而膩。

臺灣本孤懸,久共蓬萊秘;居鄰帝釋天,席割牛皮地。有明國姓爺,憤逐紅毛去;篳路襤褸功,先民開其利。白水有真人(指尾崎秀真),史材勤羅致。為言四千年,『志乘』多不備;誰知貝錦珍,『禹貢』夙所記。即依『卉服論』,舍此亦無類。

我言我臺灣,亂峰插天翠;時興膚寸雲,垂垂四海被。豫章大千尋,雷斧不敢試;山鬼隻腳跳,澗猿飲連臂。此間鳥迹書,仙真或遺棄;黑潮吹拍空,群鯨若結駟;平田稻雲黃,常夏富果餌。願翁探討餘,收拾歸「印笥」。豈無「鐵筆」資?感觸神游戲!我酒味愧,我詩狂能恣;歡愉美邂逅,無懼拚一醉。

4﹒與「台灣印人」雅集,共刻一印

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昭和21122日『夕刊』第四版,刊有〈魏清德〔潤庵〕的圓山蜆亭雅集〉文章附「印影」,「印文」白文陰刻『偶來太古巢邊地,同挹ˋ此處做「揖」解蓬萊島上仙』。

漢文照錄

「蜆亭」在臺北圓山「明治橋」畔,下臨「基隆川」清流;過橋為「劍潭山」,又其西,則陳迂谷先生「太古巢」遺跡會為歡迎「東京篆刻宗匠」疇村足達翁而設也。維時昭和丁卯十一月念(即「廿」字)日。

「豫會者豫字宜做「與」解」各刻一字或二字。囑潤(通「撰」字)句。外為:小松〔天籟(年輕時號「孤松」)吉久豬口〔鳳庵(亦號「葆真」)安喜、宮本瓦全城(俳畫家,「ゆうかり」社社員。該社發行月刊ゆうかり》,通稱為《油加利俳句誌》;月刊各號的「封底」常設『同人印譜』園地,刊登社員自用印或藏印的「印影」,是「日治台灣」推廣篆刻的助力、〔玄中〕黃淵源(時任「新莊街長」)、〔潤菴〕魏清德等,賓主凡十有七人。

刻印之分工〔標示於「印影」左側〕

『偶』三浦東仙淺吉(時任「殖產局農務課」雇員)『來』小野支山『太』高澤南山(「ゆうかり」社社員)『古』高井得堂1938.5.29死去)『巢』尾崎古村(白水)『邊』松田天村(德三,台北刻印及工藝品店「以文堂印房」主人)『地』(同人;即仍是松田德三)。

』諏訪素濤。『挹』(同人;即仍是諏訪素濤『蓬』鹽谷壽石『萊』鮫島巨洲(清;「ゆうかり」社社員,時任「基隆稅關」檢查課「鑑定官補」)『島』西樵仙『上』石原西涯。『仙』足達疇村

5﹒返國訊息

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昭和21216日『夕刊』第一版,〈足達疇邨氏歸京〉記事全譯於下:

上個月來到臺北市,在留中的東都篆刻家足達疇邨,已結束「南部方面」的旅行。將於16日上午920分從「臺北車站」出發,就其歸東京之途。

6﹒小結

「台灣神社」還在「太古巢邊地」的『日本時代』,主祀神「能久親王」也是『蓬萊島上仙』呀。魏清德〔潤庵〕撰句『偶來太古巢邊地,同揖蓬萊島上仙』,真是富「創造性糢糊」有夠「包容力」;選用『揖』字,較其他『拜』字等,各方人士更能接受。
『臺灣日日新報』的「印影」,與『魏清德撰句』是會永留於『台日篆刻交流史』上的。「筆者」仍有冀望該『昭和2年與足達疇邨的共刻印』得到保存,是為記

2013年12月5日 星期四

印人澤谷星橋來臺灣20年感言

 



『臺灣日日新報』大正4(1915)617日『始政20年記念專刊』第49版,刊有〈苦茶を啜り乍ら、臺南地方法院通譯澤谷遷次郎談〉文章。此〈訪問稿〉題目連「主角」名字都寫錯、應是「澤谷仙太郎18761925.11.10」即印人澤谷星橋;以致文章未得今日『台灣日治時期篆刻史』研究者的注意。現將此「四十不惑感言」全文翻譯於下:


〈苦茶飲啜同時,臺南地方法院通譯澤谷仙太郎的談話


1

明治2829年即踏入本島土地,在本「臺南地方法院」或「檢察局」的,除我以外,還有氏原靜修、藤村千代吉、林久三3君仍健在。

我最初渡臺,其實是來澎湖島,隨「征清艦隊」攻略該島,是在明治28(1895)年的時候。我原先是「大本營(在廣島)」附屬「通譯」,後來被任命為「艦隊附屬通譯」。來澎湖島當時,攻略等行動完全沒影響到『早餐』。

1895.3.23由澎湖島東南裏正角灣上陸3.25馬公城陷落3.26漁翁島陷落。參見:杉浦和作著《明治二十八年臺灣平定記122第一編‧混成枝隊澎湖島戰記〉。※『乙未年割臺前,日軍先占據澎湖島』有極重要文獻在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明治45(1912)年510臺灣日日新報創刊十五紀念號61版,陸軍中將比志島義輝撰文〈南征の回顧〉,文長近萬字。)

唯有陸軍步兵大佐比志島義輝氏帶領的部隊「比志島隊」,因搭乘船艦『萬國丸』感染到『霍亂』,據云此「慘景」教「皇軍」極為懊惱,真是慘不忍睹的狀態。不問是還很有氣力的『罹患者』,一旦接觸到「臨時病院」的慘澹空氣,會懷憂喪志、失望落膽,終於步上不歸之旅路,傳聞都是如此悲慘的狀態

根據:杉浦和作著《明治二十八年臺灣平定記18疫厲南征軍を苦しむ一節,▼特別應記述的是「混成枝隊」的慘狀尚在佐世保時,就發現「運送船」有『惡疫』。爾來到「上陸地」,死者幾乎近一百人。上陸以來益加猖狂,僅月餘,千有餘如貔貅的戰士徒然犧牲。其慘狀,實紙筆無法形容。在該時間,擔任救護的軍醫、憲兵、陸海軍看護兵卒,及「軍夫」之辛勞,國民應永記不忘當時澎湖島上「臨時病院」情況,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明治44(1911)年8月的5日~12日第一版,連續8天刊載「天浪」撰文〈千人塚〉。這是該報「主筆」花田節〔天浪;M4.10.11T10.11.20;在臺灣任職期間為M43.12T10.11〕,當年他是『東京每日新聞』的「隨軍記者」,不幸也感染『霍亂』,留下自己住進「臨時病院」的記錄。)

當時陸上人手不足,我等同乘艦者45人,接到命令要協助陸上勤務。說起該項工作,以江戶時代的世俗說法叫做『隱亡(おんぼう)』,就是將屍體火葬的處理人。做完此氣味惡臭的工作,回到艦上,任戰友誰都認為是觸霉運的傢伙,遭受到排斥。心裡難受,也只能閉口,誰教自己接下這不吉利的角色。

火葬處理的結果是建『千人塚』,日後的報導可參見: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明治40(1907)年19日第三版,刊載「岸不朽」撰文〈澎湖見物(四)〉。「著者」是該報「記者」岸元吉〔不朽〕;在臺灣任職期間為M38M42.12,專跑政治、教育的新聞。其後轉進『大阪朝日新聞』,歷任神戶、名古屋等地方「支局長」,大正115月死去。〈報導內容〉澎湖島『千人塚』是在「文石書院」直上方,是屹然高立的方尖塔。俗稱『千人塚』,其實是「比志島枝隊」勇士為悲慘惡疫所斃之「合葬墓」。此塔的所在地屬於「陸軍墓地」,有漂亮𥑮石壁圍出寬闊境內。塔高3丈,屹立在臨文澳的山丘上,有著說不出來的莊嚴氣慨。塔面深刻『混成枝隊陸軍軍人軍屬合葬之墓』,建於明治28(1895)625日,俗稱『千人塚』,是因為當時「死去勇士」總數達972人之多,被分葬於境內7大墓穴。)

約在明治289月隨部隊撤離,我曾短暫去過威海衛。

2

因締結『和平條約』,「本島」歸帝國領有後,明治2811我再來到「澎湖島」,奉職於「島廳M28.6起稱「澎湖島司」,M30.5起再改稱「澎湖廳」)」。其後(明治34年)奉命轉任職到「臺南地方法院」。

爾來「日俄戰爭(明治37(1904)2月開戰)」之時,接受『召集』去過滿洲。待和平克復後明治39即復職回本「臺南地方法院」,直到今日。

回顧過去20年,因我踏上臺灣土地是20歲;當時事物究竟是如何,我幾乎是無法喚起記憶。但是已經有深切感覺,自己的故鄉應說是臺灣了。對我而言,說要紀念、祝賀始政20年,感覺就像是要慶祝自己鄉里的發展一樣。特別是在今日,我的家庭已有多人數;若要我歸去「內地」實際出生的鄉里,反而會感覺,完全像是要步上未知的旅程。

3

問我於職務上,所感如何?

我們「通譯」就是從右邊,傳話給左邊。職務上層的司法當局者,會有其種種意見與所感;但我們是十年如一日

在我就職當時,每日對「土匪」的『死刑宣告』,1日最少也有1020名,對此,我其實沒啥感覺。近來極稀少有『死刑宣告』,若有時,反倒像與自身有關係,會感到極度傷痛,這也就是表徵「本島進步」的一種氣氛吧!

近年奉職與當年相比,「通譯」工作變得益加困難。這是「犯罪人」與「原告」兩造『國語(日語)』多少都漸能理解,或是「法律思想」已較深化進入民心。我想原先看似在雲霧進展中的事件,漸次因為用心,遂有此情形。要再用嘴深入說明,我做不到。

4

要談「趣味界變遷」嗎?

說起我奉職當時實在很殺風景,這方面只有極其亂暴的東西

後來西洋方面的遊戲娛樂流行。可說「在臺內地人」心理未踏實,會覺悟要把「本島」做為其墳墓地者,若「朝露」般難看到

但「年代」是令人恐懼的東西,經過段段變遷又變遷,純然東洋的「高尚趣味」也都能逐漸被接受。

第一要注意的是,雖說臺南『趣味界』現也逐漸邁入健康充實的地步,但我確信對自己是沒有絲毫的影響。

一言以蔽之,拜所謂這20年歲月之賜,我感覺個人身上的前述事物都有實現。我想:這完全是「聖代」的恩惠,同時也是將來「殖民國家」子民,非要深入思考不可的『緊要點』呀。

5

要談「篆刻」嗎?

我在「日俄戰役」前不久才『入門』據此說法,即是『澤谷星橋的篆刻是在臺南入門』「戰爭」中到了滿洲;有閒暇之際,對自己喜愛的「斯道」,總想在這方面周邊有所涉獵,做一些不成熟的研究。剛巧那時節,邂逅1位北陸地方來的「從軍布教僧侶」精通「斯道」,受到此人的刺激,更加能領會其中趣味平安歸臺後,更以「專心斯道」為志。不管怎麼說,我現今仍位處於不成熟的「研究時期」。

現有聽到『在臺南也會流行篆刻?』,這是很可笑的。有志趣於「斯道」,刻苦鑽研力求進步者,最近可看到為數甚不少呢。『寸心千古』是「大業」呀,記者您,要不要也開始呢?
請稍等一下,我現就試著為您『即席作』。不過,很奇特;依照其日其時的氣氛,刀味安排可是千變萬化的喲!全文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