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田敏雄的竈神研究

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昭和15(1940)年5月30日至6月4日分散5天的第六版刊登〈艋舺の竈〉一文，池田敏雄（1916.8.6～1981.3.31）首度將其對『竈神』之研究寫進，亦就是在「文章結尾」6月2日及4日這2天的部分。

該文收錄成書時卻發生巨大變化。於昭和19年8月1日「東都書籍株式會社臺北支店」發行《臺灣の家庭生活》頁5～22；池田敏雄替〈艋舺の竈〉刪除黃鳳姿家族提供的部份資料，以及日本地區的竈神傳說。

為了追究更寬廣的研究空間，重現池田敏雄對『竈神』之首度研究內容（即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所刊），譯文裡「池田氏後日刪去文句」以「暗藍色字」表示。

〈艋舺の竈〉論『竈神』部份節譯『臺灣日日新報』所刊

7﹒竈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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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艋舺，將『竈神』稱做『司命灶君公』，或單獨稱為『竈君公』，亦有其他如『護宅天尊』的稱呼。『竈神』監視人間的善惡，於每年初三，將監視結果報告給天上的『玉皇上帝』，其職司一家的吉凶禍福。

歲暮的時候，人們會向商家購買紅紙其上繪有『竈神』神像，將之貼附於竈上。『竈神』繪像是頭戴「烏紗帽」，持笏，衣冠束帶的裝扮。最近已不時興祭祀『竈神』，僅有「料裡店」等，及特定家庭會祭祀。於此場合，較多是貼附寫上『司命灶君公神位』，或『司命灶君公火位』的紅色紙片，取代了繪像。

祭祀『竈神』的神桌上，置有燭臺與香爐，以及供奉清茶的茶杯等。據說以前是每天朝夕都要對其祭拜，但已逐漸簡略化；現每年僅限在八月三日的『聖誕日』，與十二月二十四日的『送神日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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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竈神信仰』，漢代已有在「山東地方」進行，其後傳至「南支那」，更及於臺灣。據諸書記載，『竈神』姓張，名單，或禪；字子郭；八月三日誕生。夫人字〔卿忌〕，有六女，以其為一家司命之主。又『竈神』為『火神』，據云姓蘇名吉利。漢‧劉安撰《淮南子》有記『黃帝作竈，死為竈神』。

日本的「出雲地方」有祭祀，繪有竈圖之木札，這是將竈其物神格化。艋舺之『竈神』則是基於「竈有竈之『守護神』存在」的觀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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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竈神』於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，與其他諸神一同上天；將人間一年的善惡，向『玉皇上帝』報告。『上帝』對「行善多者」授予幸福，對「為惡多者」降予災禍。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，此日稱為『送神日』。

家家戶戶為了『送竈神』，準備「供品」，並焚燒供『竈神』乘駕的「神馬紙」、供其他諸神騎乘的「甲馬紙」。昇天的『竈神』於正月四日，又會降臨「下界」，此日稱為『迎神日』；與『送神日』會進行略同之行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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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『送神日』，要添加其他的「供品」，特別是也有上供稱做『米香（粔籹ㄐㄩˋ ㄋㄩˇ）』或『麻米香』點心之人家。這是為了要用『飴』粘住『竈神』之口，使其儘量不要做不吉之報告。此「風俗」盛行於「北支那」與「滿洲」（參照昭和二年發行，永尾龍造著《滿洲支那の習俗》）。「艋舺」一部份家庭也進行同樣習俗。

而依各個家庭不同，亦有將『酒糟』塗抹於『竈』上，以醉倒『竈神』，祈願其少稟告惡事。

在已往，對地位身份極為講究的時代，據稱有『官三民四』之別。「官家」在二十三日，「民家」在二十四日祭『竈神』。還是有明顯的階級差別，但今日已全體在二十四日行事。

此日要『送竈神昇天』的家庭，要進行所謂『筅黗ㄒ｜ㄢˇㄊㄨㄣ』的「屋內清掃」行動。因「家財什器」都有其神靈存在，咸信：隨意移動，或以掃箒多觸碰，招神怒會有報應，宜於諸神不在的期間行事。「掃除」完畢，家家戶戶會貼換『春聯』，準備快樂地迎接「新年」。

8﹒民間故事與竈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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竈神的「民間傳說」，因『竈』與「日常生活」有深切關係，採集成果非常豐富。

在艋舺流布的「民間故事」，『竈神』是『玉皇上帝』的「三男」，據說是「美男子」；生來好色多亂行，因而在「天上」很難呆下去。遂接受其父『玉皇上帝』任命，降至「下界」，擔任與婦人女子有深緣的『竈神』。只要其在「廚房」，一整日都看得到女人，就能自得大滿足。不過，即便是在「天上」多亂行的『竈神』，降至「下界」其持身亦很嚴正；勿寧是過於嚴格要顯示神威，特別是對女子要求徹底的「敬虔態度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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例如說，從前，某女子頭髮散亂仍煮「早飯」，『竈神』將此上奏『玉皇上帝』，將此行為不檢點女子的頭髮上附加『虱』，「下界」會生『虱』據說即自此時開始。

頭髮是最容易教人感到羞愧的部位。會在艋舺這地方，有這種「民間故事」流布，理由很容易理解，那是女子重視頭髮要有美麗結飾的東洋美感風俗。臺灣女子也極珍視頭髮，鬢髮不見一絲散亂，這也是做為女人，第一要養成的隨身習慣。

現今早晨在艋舺散步，會看見：門口搬出「竹椅子」，用「棉線」巧妙地，將額邊毛髮仔細拔除的女人姿態（挽面）。人們多如是想，「額頭清麗」是美人的第一條件。

往昔咸信：繁瑣的結髮工作，若未在早餐前做完，『竈神』是會懲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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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再試從「民間故事」找出『竈神』會顯示警戒的情況。

一﹒冬日早晨入浴洗髮。

二﹒遭受婆婆責難，來到竈邊哭泣。

三﹒高聲及講卑猥語言。

四﹒竈上放置「菜刀」。

五﹒竈上放置「牛肉」。

六﹒炊煮「不淨之物」。等等。

『竈神』懲戒對象，都是在廚房工作之女子。「犯者」經其向『玉皇上帝』報告，會招致災禍；所得之『報應』，甚至發揮神威的場合，有置人於死的程度。例如，落在地面上之豬肉，不洗即入鍋，拿去給婆婆吃。此女遭受到，命『雷神』將其電死。

因之，對女子而言，一家之中，無過於『竈神』讓其恐怖者。因此隨各個家庭不同，在畏懼『竈神』之餘，不直接對『竈』祭祀。較多是，將之置於「正廳」，與其他諸神合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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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的「越後」、「奧羽」之廣闊地方，有替『竈神』製作嚴厲神像的風俗。而艋舺却與此相反，是繪寫『美男子』之形像，而且有『頗好女色』之「民間傳說」。這如實反映了這塊土地的「住民之心」，我覺得興味深長。

於女子有深緣之『竈』，配以美貌『男神』，這種與女子相結合的「艋舺民間故事」，多半是受到『陰陽思想』之影響。試想『竈之形』象徵『女體』的某一部位，以此為『陰』；則守護竈之神，應為『陽』。亦即是，若不強調『竈神』是「男性」，就沒有理由能教庶民信服的。（完）

【附記 】池田敏雄對『臺灣民間信仰諸神』之其他研究文章

「綠蔭書房」2003年2月28日初版，末成道男編《池田敏雄台灣民俗著作集》分上、下2卷發行。《上卷》即昭和19年8月1日「東都書籍株式會社臺北支店」發行《臺灣の家庭生活》的『復刻本』。新增《下卷》所收部分文章是池田敏雄對『臺灣民間信仰諸神』之後續研究，現按『神明』整理於下：

①支那上海刊行的『竈神傳說』，池田敏雄得到「臺灣電力會社員」黃啟木漢文翻譯成日語協助，寫成〈艋舺雜記〉的部份內容。〈艋舺雜記〉原是分散在《文藝臺灣》3期揭載：分別是第1卷第6號頁498～503、第2卷第2號頁52～57、第2卷第4號頁49～53。收錄於「綠蔭書房」《下卷》頁54～62時，遺失《文藝臺灣》後2期的「文字」。

②『雷神爺』，文章題目即〈雷神爺〉，原本發表於《臺灣警察時報》昭和15(1940)年1月號頁122～128。收錄於「綠蔭書房」《下卷》頁160～170。

③『七娘媽、保儀大夫‧有應公』，文章題目是〈臺灣民俗覺書〉。分散於4期《臺灣警察時報》，（一）昭和18(1943)年4月號（第330號）頁42～45、（二）昭和18年7月號（第332號）頁32～38、（三）昭和18年8月號（第333號）頁21～23、（四）昭和18年9月號（第334號）頁36～39。收錄於「綠蔭書房」《下卷》頁181～217。

④『床母』，文章題目〈台灣人の誕生儀礼〉，原發表於「平凡社」昭和43(1968)年2月28日初版「金關丈夫博士古稀記念委員會」編《日本民族と南方文化》頁819～843。收錄於「綠蔭書房」《下卷》頁290～316。

※「風響社」1998年3月26日發行，林美容‧三尾裕子編《台灣民間信仰研究文献目錄》頁50，對池田敏雄台灣民俗著作，另有一套整理結果，敬請大家去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