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8月4日 星期一

前嶋信次〈臺灣的瘟疫神『王爺』與送瘟習俗〉4/7


33﹒鈴木清一郎氏的五種說法

鈴木清一郎著《臺灣舊慣、冠婚葬祭と年中行事》,述及本島「道士」間所傳『瘟疫神的來歷』大體有五種。值得注意其中「第五種」除外,所有的『王爺數』全是三百六十

現照錄鈴木氏《書》中本島的〈各種王爺傳說〉【註12【註12 鈴木清一郎《臺灣舊慣、官婚葬祭と年中行事》昭和九年臺北出版,頁五○六~五○八〈王爺に關する傳說の種々〉】

(一)明末有三百六十名進士,由於不願接受滿清統治而自殺。他們的靈魂昇天之後,都獲「玉皇上帝」封為『王』,並奉命回到「下界」視察人民的善惡。為此,『王爺居所』稱為『代天府』。於祭日扛「神輿」之巡迴,於他神言『繞境』,只有本神例外,稱『出巡』,或言『代天巡狩』。

(二)明初,有三百六十人一同坐船赴北京,參加『殿試』,不幸在福建海面遭遇颱風船沉,三百六十人全部溺死。他們的靈魂徘徊人間而不歸天,「皇帝」聞之,就分封所有人為『王』,並通令各地建廟奉祀。

(三)唐太宗(李世民)之時;「道士」張天師真人修業「道教」造詣深,有「神通力」能知過去及未來,又精通「咒法」,名聲高。「太宗」欲試之,便呼「天師」進京師。於殿中「地下室」,集合剛及第的三百六十名「進士」,命令吹笙奏樂。對「天師」言『寡人常為如斯怪異音響所惱』,問道『汝所聞之,是妖?是怪?』

「天師」率直答曰『別無怪處』。「太宗」更欲試之,問道『天師對此可有退治之法?』「天師」於「帝」前,拔長劍作「砍床椅」狀,施加咒法,其音響遂止。「帝」對此甚好奇,遣「侍臣」查看,「地下室」中的三百六十名「進士」悉數絕息。為此,「太宗」深憐無辜致死的「進士們」,又恐其「遊魂」變為「厲鬼」,遂賜予『王爺』封號,命天下到處祭祀。(※鈴木清一郎用語『唐の明王』,在「眾文出版社」全譯本《臺灣舊慣習俗信仰》,給馮作民譯成『唐玄宗』。前嶋信次文章指名是『唐宗』

(四)祭祀秦「始皇帝」坑儒時,犧牲的學者。

(五)唐待有五名讀書人,當他們進京趕考時,途中住宿在某『驛站』。遇『疫神』數人在該處密議『下毒於井』,自某月某日起,要讓「疫癘」流行為害人民。讀書人聞此,向天祈禱,願犧牲自身,拯救人民苦難。五人遂都投井而死,人民也就不敢汲飲該井水,免除「疫癘」流行而得救。此五人之靈魂昇天為神,即是『王爺』。

可知法國祿是遒神父的第三群,與黃叔的傳說,及「鈴木氏書中的第三說是同一系列。但「王爺數」由五變成三十六,更增加為三百六十。

34﹒《安平縣雜記》的說法

《安平縣雜記》書【註13中,記載與「鈴木氏書中的第一說」大致相同的傳說,還有加料。事實上,所述意見都是,不具姓名的非實際存在人物【註13《安平縣雜記》一卷,是「臺灣總督府圖書館」所藏『寫本』。根據市村榮〈臺灣關係誌料小解〉(愛書第十輯),「臺灣縣」自光緒十三年起改稱「安平縣」。光緒十八年纂修《臺灣通志》時,有出刊《安平縣采訪冊》記錄,其『傳本』今不見;有人說《雜記》恐是其一部。反正,這是追溯較「領臺年(光緒二十年)」更久遠事物的書,對知曉當時「安平縣(今臺南附近)」事情極便利。】

臺地所謂王爺者,俗傳前朝有三百六十名進士同日死,上帝憐之,命血食四方,故民間有「代天巡狩」之稱。其實不然;如蕭王爺者,碑記謂漢之蕭何。大約古人正直為神,其名有不可考,概稱之曰「王爺」,沿漳泉舊俗也。【「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」編印出版《安平縣雜記》頁21

「蕭王爺」雖占「三百六十王爺」的領頭位置,這樣附會「漢之功臣蕭何」,不過全是「道士輩」強行。

又,從漳泉地方之舊俗,化為「神」者其名不可考時,雖概云『王爺』,並不像「歷史上人物」當「神」來奉祀那樣多。特別稱號『王爺』,姓名不詳者,並不是很多。假定是有,將這些集合起來有一百、二百,稱全儘是『瘟疫神』理由不明。總而言之,評論此事是需要雜駁評議的。

本來,在過往的「南支」,亦如臺灣地處熱帶、醫學幼稚。所謂『多瘴癘之氣』,一度「惡疫」流行,其勢令人顫慄。且一般民眾知識程度低,於此無智與迷信恣意跳樑的世界,很容易想像會有所謂的『瘟疫神』。故其後之「道士」製作種種傳說,也以種種姓名稱呼此等『王爺』,絕非歷史上的實在人物。假設有聯結到實在人物,也僅是牽強附會之說。

35﹒東石「慶福宮」王爺命名的實例

現顯示『王爺』如何命名之一例,在臺南州東石郡東石庄港乾厝的「慶福宮」,有奉祀「松王爺」與「金王爺」的民間故事。據說原本此廟「主神」是「松王爺」,「從祀」是「金王爺」與「太子爺」,根據鈴木清一郎氏之書:

『「松王爺」是祭祀「老榕樹」,(中略)奉祀木像是坐在椅子上的。昔日港乾厝東端是小高丘,於交雜繁茂的數株榕樹中,有棵突出高大的大榕樹。據云凡是取其枝、傷其幹者,立即腹痛至死,是有口碑不可思議的『神木』。然而,距今百三、四十年的乾隆年間,此『神木』竟枯死,村民憂慮之後會為此受懲罰,即以此榕樹之木材刻製木像,(中略),發展出祈求『除疫』極為靈驗的信仰』【註14很明顯這是『瘟疫神』,而「榕樹」即「臺灣松」,故稱其為「松王爺」【註14《臺灣舊慣、官婚葬祭と年中行事》頁三七一~三七二

此文談述的「榕樹」,樹齡長其姿怪奇,臺灣南支方面屢屢視為神異,相關「傳說」極多數【註15【註15  榕樹異的相關傳說,在臺南附近多數,本文省去一一列舉,僅寫出其中之一。胡張政氏題〈榕樹〉一文,即是處理福建省南部的榕樹神傳說(廣東‧中山大學《民族》第六一‧六二期合刊「神的專號二」所收】

「從祀」的「金王爺」,是在距今六十餘年前,該地有一位叫做「何海」的『童乩』;某日,對當時年年該村東部遭受洪水之害,稱其受神託,言『若奉祀「金王爺」,即可獲拯救於洪水之難』。村民們請「雕刻師」刻製「金王爺」木像,並奉安於「慶福宮」,做為「從祀」。很不可思議,其後就不再蒙洪水之難。據說此「金王爺」甚靈驗,深得村民信仰【註16【註16《臺灣舊慣、官婚葬祭と年中行事》頁三七二】

依我(前嶋信次)的想法,奉祀免除洪水災難的「金王爺」,這與『五行思想』的「金生水」有關係。如此,遵照「水之本源是金」來祭祀,以免除水患,不也是迷信。但這只是我自己的想像。

反正,『王爺』名字大部分也只是道士、童乩等人的隨意作為。已判明名字的,如前述有百三十餘,概括稱時就說三百六十人,類似俗間『四百四病』的說法指四肢百體的四時病痛。三百六十王爺,要一一都有其名字,必然要在確實的某處給奉祀;但「實際給奉祀的」,僅只極少數沒有名字。

事實上『王爺廟』雖是極多數,或許也有例外。大體上,其中普通是奉祀一、三、五、七等尊數的『王爺』;奉祀十二尊神也是極稀有。「南鯤鯓廟」是五王爺,相同北門郡西港庄的「慶安宮」奉祀十二尊王爺

較此更多數廟宇,恕我寡聞,未聞有此。但似有二、四之數的廟宇,或許原本是奉祀一或三尊的,因為增一尊「從祀」而變多。

試看一、三、五、七之數,十二不用說即是五與七之和。若是三倍,即得到黃叔所述傳說中的『王爺數』;再若進一位,即得「臺灣的三百六十王爺數。「總數」定為三百六十的「根據」何在?我不知道,或許是基於某種意外簡單的理由,但這只不過是我自己的一個臆斷

4

41的行事

接著要來看『王』,亦即『瘟疫神的祭典』,有每年舉行的,亦有三年舉辦一回的。北門郡西港庄的「慶安宮」是三年一次。「南鯤鯓廟」於每年舊曆四月二十六七日的『王爺誕辰』,都有盛大祭典;更於九月十五日也舉辦『秋祭』。

『王』行事,在臺南附近各部落及澎湖島,現在都很少看見舉行。往昔建造戎克型的『王船』,於其中乘載『王爺神像』等,放流於海或焚燒之會盛大舉行。如此,咸信該地流行之「瘟疫」,會如傳說與『瘟神』他去。

「風俗」亦是從福建方面傳來者,是何時開始並不清楚。明‧謝肇淛《五雜俎》〈人部〉曰:

『閩俗最恨者,瘟疫之疾一起,即請『邪神』,香火奉事於庭。惴惴然朝夕拜禮,許賽不已。一切醫藥,付之罔聞。不知此病原為鬱熱所致,投以『通聖散』,開闢門戶,使陽氣發洩,自不傳染。而謹閉中門,香烟燈燭蒿蓬勃,病者十人九死,即幸而病癒,又令巫作法事,以紙糊船,送之水際。此船每以夜出,居人皆閉戶避之【註17】。【註17  伊能嘉矩氏《臺灣文化‧中卷》頁四五

 以此得知:明代福建地方有舉辦『瘟神漂流』的習俗;但在此場合,為讓一度罹患之瘟疫痊癒流去,各戶是分別作紙船的。

42『三年王船備物建』之解

但是另亦有街、村,集合多數人,協力集金造雄偉『舟』漂流的習俗,以下即為《續修臺灣府所引用《臺灣縣》之文句:

『臺俗尚王,三年一舉,取送瘟之義也。附郭、鄉村皆然。境內之人,鳩金造『木舟』。設『瘟王』三座,紙為之。延「道士」設『』。或二日夜、三日夜不等;總以末日盛設筵席演劇,名曰『請王』。執事儼恪,跪進酒食;既畢,將『王』置船上,凡百食物、器用、財寶,無一不具;送船入水,順流揚帆以去。或泊其岸,則其鄉多厲,必更之。每一動費數百金,省亦近百焉;雖窮鄉僻壤,莫敢者。』

由此知:造木舟、三座『瘟王』,三年一度放海流,「瘟疫」得免。這到底大約何時成為在臺灣、特別是以臺南為中心,舉行的「習俗」呢?原是《臺灣縣》之文句,我想這是該「編纂者」所見的「當時事」,應大概無誤。

現存世之《臺灣縣》是乾隆十七(1752)年的『重修臺灣王必昌總修,並非「完本」,缺最後的卷十四、卷十五2)』,還分別在嘉慶十二(1807)薛志亮、道光元(1821)鄭兼才、道光三十(1850)薛錫熊,續有《續修臺灣縣問世【註18。最早的,今已全湮滅,那是王禮等人在康熙五十九(1720)年出刊的《臺灣縣志》『十卷本』。而這最早的『十卷本』,大致上有如下文句,給康熙六十一(1722)年來臺灣的黃叔璥於其《使槎錄》〈前文〉引用。【註18 臺灣總督府圖書館「司書」市村榮編,清朝官撰「本島府縣誌類」解題〈臺灣關係誌料小解〉,文刊《愛書》第十輯(臺灣特輯號)頁205230。※王禮主編之《臺灣縣志》『十卷本』後尋獲,由「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」民國506月將之出版,陳文達著《臺灣縣志》全2冊。

有『三年王船備物建,《志》言之矣,我想此處所言之《志》,當可推察為王禮等人編纂的《臺灣縣志》。「支那人」作《地方志》時,儘管時代變換,即便現已不舉行之事;只要《古書》有寫,常安逸地都延續加以引用,這種事斷非沒有。

如此看來,可知以臺南為中心之上述『送瘟習最晚也該是在「康熙年代(16621722)」後半,即已每三年舉行一回。(未完待續)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